莱索托农田
莱索托的建国史极具传奇色彩,但是由于各种原因,这个国家多年来一直没有进步,逐渐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。莱索托(Lesotho)别名“空中的王国”,因为这个国家海拔最低的地方也超过了米,用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,这是全世界最高的国家。莱索托还是一个国中之国,整个国土全部位于南非共和国境内。全世界这样的“飞地”主权国家只有3个,另外两个是圣马力诺和梵蒂冈,但这两个国家更像是两座大城市,而莱索托的国土面积超过了3万平方公里,和比利时差不多大。
莱索托是全世界最穷的国家之一,万国民当中的40%生活在联合国规定的贫困线以下,即每天的生活费不超过1.25美元。莱索托还是艾滋病的重灾区,HIV病毒感染率为23.2%,排名世界前5位。贫穷加上艾滋病,使得莱索托的人均寿命只有40岁左右,比整个非洲的平均水平还要低10岁。
种种因素加在一起,使得莱索托成为一个非常难以进入的国家。这个国家公路系统不发达,公共交通极为不便,旅游者通常选择从南非自驾车进入莱索托。但如果你开不惯右手车,又不愿花大钱雇用私人向导,那就只有一种选择:加入一个陆上旅行团,和来自全世界的游客们一起游历非洲。我选择了一家名为“游牧者”(Nomad)的旅行社,和十几名来自欧洲和南非的背包客一起乘坐一辆大巴车,从开普敦出发,途经南非的南方诸省,最终到达莱索托
“阿杜”大象保护区
孤岛探秘
莱索托东高西低,人口大都集中在西部。全国只有首都马塞卢(Maseru)可以算是一个现代化城市,其余任何一座城市都名不副实,连一台ATM取款机都找不到。不过南非兰特可以在这里随便使用,倒也不需要专门去换莱索托钱。
马塞卢市区还算繁华,能见到不少三层以上的高楼,以及几家中国人开的超市。我走进一家超市逛了逛,发现这里卖的几乎全都是进口货,找不到任何一种产自莱索托的商品。阿门开车带我们在市区转了转,城区主干道的质量还不错,但路上跑着的除了公共汽车外全都是奔驰、路虎这类豪华车,可见这个国家的贫富分化相当严重,几乎不存在中产阶级。
我们没有在马塞卢停留太久,阿门告诉我,莱索托基本上都是农民,要想了解这个国家,必须去农村看一看。
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名叫马莱莱(Malealea)的小村庄,位于莱索托西部低地的一处山谷之中。虽然名字叫做低地,但平均海拔也在米以上。好在这里地势较缓,降水量大,很适合发展农业和畜牧业。我从车窗向外望去,发现稍微平整一些的地方几乎都被开辟成了农田,这一点和遍地牧场的南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由此可见莱索托粮食匮乏,宝贵的农田不可能被用来养牲畜。
田间劳作的莱索托当地农民
另一个非常大的不同就是莱索托的农田沟壑纵横,一点也见不到南非那种如英伦三岛般平滑舒展的丘陵地。这种地貌是非常典型的土壤侵蚀案例,罪魁祸首就是不负责任的耕作技术,以及水利设施的严重缺乏。那天正好遇到暴雨,雨水汇聚成小溪,沟壑内奔腾着土黄色的泥浆水。这些小溪最终汇聚成河,流到了下游的南非。事实上,水正是莱索托第二大出口创汇物资,因为莱索托是整个南部非洲地势最高的地区,南非几大主要河流的源头几乎都在莱索托境内。由于严重的水土流失,莱索托出口的不仅是水,还有宝贵的土壤,这一点对于一个农业大国来说将是致命的。
莱索托和南非的第三个不同就是这里几乎见不到一个白人,但是沿途的行人都非常热情,不断有人冲我们的大巴车挥手致意,脸上流露出真诚的微笑。到达营地后,首先来欢迎我们的是由村民们组成的业余合唱团,他们在一间大礼堂里为我们表演莱索托民歌,虽然旋律有些生涩,但居然有好几个声部,和声效果一点儿也不比专业合唱团差。接下来为大家表演的是一支当地的小乐队,乐手们使用土制的吉他,共鸣箱是用铁皮做成的,声音很小,所以大部分声音全都来自鼓手和人声。还有几个舞者伴随着音乐为我们表演舞蹈,舞姿奇特,但那种热情奔放的劲头把大家都看呆了。虽然屋子里充满了汗臭味道,但几乎没人在乎,一直看到表演结束。
有趣的是,等游客们散去后,另一间屋子里传出了迪厅才有的电子舞曲的声音,原来那是一个小酒吧,刚刚为我们表演民歌的几名乐手坐在酒吧里喝着进口啤酒,随着电子舞曲的节奏摇晃着身体。
第二天上午,我们在导游的带领下去村子里参观。负责接待我们的小姑娘名叫史迪(Tshidy),长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。据她介绍,这片山谷里有14个自然村,每个村大约有名村民,但超过一半的男人都去南非的金矿打工挣钱,村里只剩下了老人、小孩和妇女。
莱索托小女孩
“我们这里交通闭塞,至今没有通电,村民们除了放牧和种田啥也干不了,挣不到什么钱,不出去打工生活没办法改善。”史迪说,“挖矿虽然累,但挣得多,最高的每个月可以挣到2万兰特(南非货币,约等于1.8万元人民币)。”
“艾滋病是不是就是这些打工者带回来的?”我问她。
“大概是吧,我们村里确实有几个病人。”史迪含糊地回答,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。阿门后来告诉我,莱索托人对艾滋病的态度十分暧昧,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,这种态度给艾滋病防治工作带来了很多不便。
我们在村子里转了转,果然很少见到年轻男人,只有妇女们聚在一起一边洗衣服一边聊着家长里短,孩子们拖着长长的鼻涕在空地上玩耍,卸了鞍的牛和马悠闲地吃着草,散养的猪和鸡四处乱跑寻找吃食,看上去好一派田园风光。但是,吉尔在《莱索托简史》中曾经写到过一句莱索托的谚语,大意是说,农村只有从外面看才是美丽的。这个村子的情况为这句谚语做了一个很好的注解。我们走进一间用砖头搭成的平房,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。因为没有灯,窗户又小,屋里显得十分昏暗,勉强能看到床上和地板上堆满了各种杂物。我们又去参观了一个传统的圆顶土坯房,屋顶是用茅草铺成的,这种材料其实很适合当地人的生活方式,因为莱索托人喜欢在屋子里生火做饭,茅草屋顶可以遮雨,但却挡不住烟。但即使如此,墙壁还是被烟熏得黑黑的,那间屋子就显得更暗了。
村民们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种了一些蔬菜,但村口的小卖部里摆放着很多从南非进口的蔬菜,显然这里的产量还不能满足本村人的需要。史迪告诉我,真正的大田都在村外,主要种植玉米和高粱等粮食作物,基本能满足需要。
“大块的农田都是属于酋长的,村民们没有自己的土地。”史迪说,“酋长是世袭制,通常是父亲传给儿子,但如果儿子太小,则可以暂时由母亲代替,比如我们村现在的酋长就是个女的。”
史迪还告诉我,酋长们不但负责分配土地,还担当起了仲裁人的角色,村民们的任何争执都需要酋长出面摆平。作为回报,他们不必劳动,但他们的收入不是来自村民的进贡,而是由政府负责发工资。
“如果村民对酋长不满意,可以去政府告他吗?”我问史迪,“如果政府官员包庇酋长,你们又会怎么办呢?”
这两个问题显然把史迪难住了,她迟疑了半天才回答说:“现在的酋长很好,我们没什么不满意的。”
由村民们组成的业余合唱团,为游客表演莱索托民歌
“那你对现在的总统满意吗?”我接着问。
没想到这个问题让史迪突然变了脸,她冲着我恨恨地说道:“我们的总统最喜欢你们中国人了,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你们,警察也帮中国人欺负我们莱索托人。”
在我的一再追问下,史迪打开了话匣子。她告诉我,中国人在莱索托开了好几家纺织厂,但每个月只给工人兰特工资,还经常拖欠,甚至发生过好几次老板赚了钱就卷款走人的事情,在当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。中国人开的百货商店常常卖过期商品,方法就是把外包装上印着的有效期抹掉。有一次她拿着过期商品去退,结果被商店雇用的打手轰了出来。
“我叔叔就是因为和一个中国店主争论,被他的手下打死了。”史迪恶狠狠地说,“我们去找警察,可警察被那个中国人买通了,不理我们。”
“既然你们对现政府如此不满,那就把他们选下台嘛。”我说。
“没用的,我们国家的选举从来都不公正,每次都是老总统当选。”
以上都是史迪的一面之词,我不可能去调查此事的真伪,但中国和莱索托之间的恩恩怨怨倒是确有其事。早在年,美国政府通过了一个旨在帮助非洲脱贫的《非洲增长和机会法案》(AGOA),莱索托成为了这个法案的受益者之一,一大批来自中国大陆和台湾的商人来莱索托开纺织厂,其产品可以免关税进入美国市场销售。
据统计,3年美国市场31%的纺织品来自莱索托,纺织品出口总额达到了4.56亿美元,占莱索托出口总额的90%以上。这件事对于莱索托的影响极为深远,因为这个国家除了钻石和水之外,几乎没有任何产品能够出口换汇,再加上国内就业机会极度匮乏,超过60%的莱索托男子依靠外出打工维持生活。但是,1年中国加入世贸,消息公布的第二天就有6家中国人开的纺织厂倒闭,老板卷款潜逃。从此莱索托纺织业一蹶不振,至今没有缓过来。
德拉肯斯山脉的桑人岩画
下午,另一名向导特莱基(Tleki)带我们去登山。特莱基是一名大学生,利用假期回老家当导游挣点零花钱。他比史迪温和得多,看问题也更全面一点。“也许中国商人有些毛病,但不管怎样,他们给莱索托带来了就业机会,增加了税收,应该算是一件好事情。”
我们跟随特莱基爬上一座小山包,俯瞰整个山谷。这里的风光确实很美,成块的梯田和成片的牧场交相辉映,像一幅挂毯,成群的牛羊点缀其间,好似天河繁星。但是,走近再看,问题就来了。大部分农田里的土都已经翻过很久,却没有种任何庄稼,只有少数几块地种上了玉米,但苗间距很大,杂草丛生。牧草则大都生得十分矮小,牲口们只能一点一点地啃着趴伏在地面的草芽。路上居然看到一头母牛刚生下一头小牛,牛仔费尽全力想站起来,试了多次也没有成功。同行的人当中有一位兽医,据她观察,这里的牲畜健康状况普遍较差,不但营养不良,而且寄生虫很多。果然,走了不久又看到一头刚下崽的母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,两腿之间的肉已经全部烂掉了,刚出生的小牛还剩下一口气,卧在母亲身边等死。
奇怪的是,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旁边照顾这两头母牛,农田里也见不到一个正在干活儿的农民。特莱基告诉我们,这里的农民都不留种子,每年都会把上一年出产的粮食吃个精光,然后再去种子公司买新种子。很显然,莱索托农民的耕作技术和牲畜管理技术至今还停留在殖民地时代,没有丝毫进步。
最后,我们又去参观了一个莱索托文化博物馆,这个博物馆就建在村子旁边,主体部分居然是露天的,主要展品就是莱索托农民使用的农具,以及当地人用来治疗各种疾病的草药。还有一个传统的圆形茅屋,里面放着几张兽皮,以及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器物。我突然意识到,这个博物馆和旁边的村庄几乎没有差别。换句话说,莱索托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具有民主政体的现代化国家,但这么多年来,莱索托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观念一直没有大的改变,莫舒舒的政治智慧和远见卓识完全没有遗传下来。
就这样,一代枭雄莫舒舒亲手缔造的高山王国莱索托,在历史的洪流中逐渐被世界遗忘,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岛。
〔参考资料:《莱索托简史》(AShortHistoryofLesotho),作者为莱索托莫里加博物馆馆长斯蒂芬·吉尔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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