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
maximolin新青年麻醉论坛ID
第一天到手术室上班,出来门口迎接我的是位当地医生,他叫胡安。
“胡安,在哪里有更换进手术室的衣服和口罩帽子?”我问。“你自己没带吗?这些东西都得你自己带过来。”“那怎么办?我不知道自己要准备这些,现在怎么进手术室?”我说着。
胡安调头走进手术室,找来了两件一次性手术衣,从其中一件残旧些的手术衣上撕下来两块,递给我说:“这块包住头当隔离帽,这块小的系脸上当口罩。”
我照胡安说的做,弄完后我照了照手机屏,妥妥的我把自己包成个穆斯林,只露出两个眼睛。
进入手术室,两个护士在护士站用绣花针缝制纱布,红色绿色的缝线在纱布上显得格格不入;另外两个护士则不停地从一大卷脱脂棉花上抓取小块下来,搓成棉球。
“这些准备拿去消毒吗?”我指着装在铁罐里的棉球问。
“不,合着酒精,直接就能给病人用。”一个护士回答。
在我的印象中,必须是高温消毒过的才能使用。我突然感觉这身衣服脱丝的布纤维刺激着我的皮肤,瘙痒起来,我惴惴不安,问胡安:“这衣服是干净的吧?怎么会有这种衣服?”
“当然干净的!我们有些手术会用到一次性的衣服、布巾。用完后由护士收集,拿到供应室清洗消毒。”
“什么手术会用一次性的衣服?”我追问。“像一些艾滋病、化脓感染的手术。”胡安的回答让我更加不安,简直到了惊恐状态,我盯着胡安看。
胡安见我这惊吓状,笑了笑说:“不用担心,隔壁就是消毒供应室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只见供应室的一个架子上堆满了各种蓝色旧衣服旧布单,胡安介绍:“你看,就这些,都还能用……”
我尝试接受这些,问道:“那我今天这衣服是不是还要洗干净以后再用?”
胡安摇了摇手否定,“这个你用完后,留下来给清洁工人擦地板。”
就冲着这个节约劲,我佩服得给胡安竖起大拇指。
当我进到手术间,一个女医生直接带一个塑料袋当手术帽在观看手术。看来我今天有这样的装束,已经算幸运了。然而接下来的,我只能用“太吃惊了”来形容。
过道里放着一台高压蒸汽消毒机,一些操作包堆放在消毒机上,看着那些像抹布一般的蓝色布料,破烂了还舍不得丢弃。
胡安边介绍边演示着如何操作消毒锅:“你以后操作完,把自己的麻醉针打包好,放到这锅里消毒。锅一定要关紧,按开始加热前,检查下水够不够。”
“对于那些传染性强的操作,麻醉针要先用消毒水泡着。”胡安指着一个小铁瓶。不说我还以为是丢废弃针头的。
我发现有个手术包,外层布巾破烂口子的没能包住操作器械,问道:“布料都烂了,这个操作包还能使用吗?”“放心,没问题!”胡安回答得很畅快。
我不敢相信胡安的回答,是不是没事,会不会引起感染,我得亲眼所见后才能知道。不过这些重复利用的穿刺针,倒是能给患者节约不少钱。
节约无止境胡安带我到外科病房访视第二天准备做手术的病人。
一个当地医生正在病房外头的小手术室里用矿泉水给病人洗伤口,大概矿泉水太凉了,当地医生把矿泉水倒进塑料盆里,用“电热棒”加热。
来非洲前,我听说非洲这边会用矿泉水冲洗腹腔;
用指甲油或者胶水补牙。
我本怀疑这传说,如今这一幕,我相信那传说是真的了。
我问胡安:“怎么不用生理盐水,矿泉水不会加重伤口感染吗?”“不会,矿泉水比那化脓的伤口干净多了。”胡安回答。
无菌与干净,他们还有这样的对比方式。
走进病房,一个住院大厅,病人或躺着、或坐着,骨科病人、烧伤科病人、胃肠科病人,男人女人,大人小孩,病人家属,全部混杂住着。
虽然开着窗,然而阴潮闷热的天气,加着黑人特有的体味,一些狐臭味,一些香水味,五味杂陈,闻着让人觉得有些胃肠反应,一刻也不愿多呆。
看着各个床头柜上,堆放着生理盐水、注射器和各种药物,有些药物的瓶口开了,用胶布封贴着。
我拿起一个端详着,问胡安:“这样子用胶布贴着,有没有问题?”
“没问题,没问题,我们这儿都这么做。药物没用完,贴上胶布,下次还可以用。这些都是病人自己花钱买的!”
“那这些注射器和输液管呢?”“只要不堵塞,可以一直用到出院!”胡安回答。
我不得不佩服当地人之强壮体魄。第二天,我与胡安合作一台骨科手术的麻醉。胡安打开他的麻醉操作包,一些麻醉针插在一条发黑的纱布上。
我实在看不顺眼,问道:“胡安,你这纱布怎么还不换一条,黑色的了!”
“还能用,为什么要更换!”我想我真的是那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。
果然也不出我所料,胡安的药箱里,存放着许多没用完,胶布贴着的药瓶,一些药物的白色结晶已经凝固在胶布上。
对于这样的做法,想必也是经过了无数次这么做,没有负面事情发生,我也就开始入乡随俗了。
然而接下来的事情,我还是只能用“太惊讶了”来形容。
由于手术时间过长,需要增加全身麻醉。不幸的是,胡安没有全身麻醉药物。倘若让病人家属马上去购买,即使有钱,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。
我眼睁睁地看着胡安,胡安也看着我。不过,胡安灵机一动,拉开抽屉,露出了五六只装着药的注射器,显然是以前用剩的。
我吃惊地问胡安:“你打算用这些药吗?是什么时候的?”“这是上星期我放在着抽屉里的!”胡安找到了药,一脸兴奋地回答。
“不,不,这药不能用了。放了一个星期,变质了,里面也有细菌了。”我劝说着。
然而胡安还是兴奋地一边加药一边对我说:“我们经常这么做!没问题。”
“如果病人出现药物副作用,怎么办?”“嘿嘿……别担心,我到现在也没见过你说的事情!”我没有继续说什么,只能希望病人运气好些,不会发生什么药物副作用。
临近手术结束,骨科医生说要放置一条伤口引流管。只见胡安不慌不忙地从柜子底下拖出一水桶,打开盖子对我说:“以后你需要用到气管导管、吸痰管和引流管,都可以来这里找,但记得用完洗干净后再放回来浸泡消毒。”
我看着有些管子已经用到发黄发硬,变质了。哎,无力地感叹,真的是很节约!胡安取出一条管子,让器械护士剪下一段给骨科医生。
本以为手术结束,包扎伤口了,今天大概不会再有什么“辣眼睛”的事情发生了。
然而骨科医生给病人伤口贴了一层纱布后,就让护士递给他卷纸,一圈一圈地缠绕起伤口了。
我惊讶得眼皮不眨一下,这可是纸巾!用纸巾来包扎伤口!
骨科医生得意地指着纸巾,“你看,不错。效果很好!”“呵呵,你让病人把他家擦屁股的纸拿过来吗?”我开玩笑说。“呀!是的。”
一台手术,让我惊讶了一上午。
下班时间到,我摘下我的隔离帽。
一个护士走近我,笑着对我说:“LIN,你的帽子给我!”“这是一次性的!”“没事,我拿回去洗洗还能用!”
我二话不说把帽子递给护士。心想着赶紧离开,别再挑战我的三观了。术后,我连续追踪观察了这个病人三天,担心着会不会有过敏、菌血症或者一些脏器毒性发生。然而结果,什么也——没——发——生!“按麻”下割包皮我曾经看过非洲部落医生给一群小孩切包皮的视频。
视频里的部落医生把小孩的包皮拉到砍刀与砧板之间,用木棍往刀上一锤,包皮掉下来,一刀搞定,随之立刻上树枝夹子止血,换下一个小孩。
医院也见过许多小孩切包皮,最小的两个月,一般都是两三岁的小孩,令我无法忍受的是这种无麻醉的切包皮手术。
手术时,三四个护士紧紧按住小孩的手脚,外科医生就像阉猪仔一般地操作,任小孩他如何挣扎,哭声如何响彻云霄、惊天地泣鬼神。
小孩的父母就在手术室门口表情煎熬的等待,或干脆捂住耳朵,有时候我会上前安慰几句:“没事的,你的小孩很强壮,没有打麻醉是这样的。”
我也跟当地外科主任交涉过,如此不打麻醉做手术,太粗暴太残忍。
外科主任倒是反驳:“小孩长大后,不会记得的!”
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,主动要求给小孩打麻醉,外科主任则很惊讶地反问:“你们中国的小孩切包皮都要打麻醉吗?”
“当然,这是必须的!”我严正地回答。
“我们这儿不用,你也学一学,回去传授给你们的中国医生。”外科主任笑着说。
我听完无言以对,一脸不可思议。从那以后,但凡有切包皮,我便迅速逃离到与手术室联通的供应室去。
护士们也醒目,每当抱着准备切包皮的小孩进手术室,便指着小孩的“老二”提醒道:“LIN,要割了!”
一个叫杜克的患者,准备做胸壁肿物切除术,胡安让我帮忙施行全身麻醉,但不清楚肿物是否累及到胸腔。
“胡安,这手术必须监测心电图,我需要些电极片。”胡安一时也不知道去哪找电极片,问道:“以前不都这么做?怎么这次需要电极片?”。
“那可不一样,心脏也在胸腔里,手术可能会对心脏有影响!”胡安开始到处翻找。
见习护士突然向我提问:“什么是心电图?”
我只能用极其通俗的语言告诉她们:“心电图就是心脏细胞的电流,通过这些线传到监护机器上成为图形显示出来。观察这些图形可以知道心脏细胞的情况。”
“什么是细胞?”
也真难为这些重返校园学习的家庭主妇们,我把问题甩给胡安:“胡安,你说下什么是细胞!”
我则纠结于是否妥协不作心电图监测,妥协将就吧,可能存在危险;坚持吧,又可能使局面比较僵硬。
我绞尽脑汁,突然想起一些物理原理,需要做下试验。我撕了几条胶布,拿了一些棉花,将心电导线和棉花一起贴在杜克的胸壁上。
当我往棉花里注射生理盐水,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,心电图显示在监护屏幕上,并且持续稳定地出现。
对于试验成功,我兴奋地告诉胡安:“以后不用让患者去买电极片了,就这样子做!”“你懂的还真多!”胡安微笑着说,给我竖起了大拇指。欲要了解更多“我在非洲当麻醉医师”的故事,可阅读《愿非洲安好》这本书。
—END—
声明
本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masailua.com/csls/4043.html